新一轮技术泡沫:人类面临的挑战

创新驱动泡沫,质量定义未来。

没有产业化的技术,等于没有用的技术

2020年5月,OpenAI推出了GPT-3,具备了翻译、问答和文本填空的能力,超过了此前所有基于自然语言开发的大模型产品。但它也有明显缺陷:会在回答中暴露低级错误、会给出对人产生严重冒犯的句子。

但是,OpenAI一改之前只顾研究的态度,提供了可调用的开放接口(API),供学术机构、商业公司和个人申请。有人开发了自动设计网页的工具,有人开发了更高效的文本搜索工具,有人开发了构建故事中虚拟角色的工具。

按照OpenAI的一贯思路,GPT-3的下一代产品是GPT-4,GPT-3的使命在发完论文后就完成了。但OpenAI创始人阿尔特曼在应用中敏锐地捕捉到了AIGC产业即将爆发的信号。OpenAI内部对GPT-3"对齐"之后,向全球用户发布了过渡产品GPT-3.5——ChatGPT——从此占据生成式AI顶端生态位。

业内自始至终都清楚,技术上真正开创性的是GPT-3——前所未有的参数量、自监督学习——以至于创造出"GPT-3时刻"来形容这种震撼。但对OpenAI来说,ChatGPT的意义却不言自明。仅仅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产品,也足以开启 AI 时代的军备竞赛。

至少从目前的操盘路径看,阿尔特曼不仅懂产品,更是懂历史的人。OpenAI没有等待 GPT 变得足够无懈可击,而是让产品先走一步——赋能微软推出 Copilot、联姻苹果植入 siri、上线AI 搜索引擎SearchGPT,让大众尽可能用上自家产品。

从当代科技史来看,在西方及日韩多次复现的技术飞跃,证明有效的现代科研离不开大众商业体系的驱动。没有来自亿万个人用户和千百企业用户的市场反馈,再先进的科技体都难以为续,会像苏联一样面临技术力能够运人上天,但做不出复印机和随身听的经典难题。

二战结束后,苏联发挥了勇点黑科技树的热情,无线电射频感应、托克马克聚变反应堆、地效飞行器,都是超越时代平均水准的首创成就。

苏联搞科研更多地为宏大的目标服务,将成果转化成服务消费者的产品并不是优先考虑。同时代的美国企业,开发出阀门自动技术,先用在草坪修剪机和摩托车上,日本企业微电子器件技术进步一日千里,但先用来做游戏机和手持计算器。

苏联科研工作者逐渐发现,开发"庸俗"商业产品的西方同行们,技术革新速度常是自己的三倍,只为宏大叙事服务的科技进展越发落伍。本国青年听上国产随身听的时间,比日本同龄人迟了6年,直到1991年,复印机还是必须锁在各单位保险柜里的金贵进口货。

这是宏大历史回答了科学与商业、技术与产品之间的强相关性。就算只看当下的个人命运,也会有同样的答案。

如果单纯用唯技术至上论者的视角看当下的科技巨子们,从以下描述,猜猜看是在说谁:

"核物理专家的外孙、在普林斯顿学物理的本科生,做题做不过斯里兰卡裔同学,就自暴自弃不想做物理学家。找到了金融大厂工作不好好做,下海开网上书店,中年秃顶。"

"上哈佛学计算机的本科生,不好好念书,整日游手滋事,做个小页面让全校人给全校女同学长相打分打到辍学,之后开个网站主业是卖广告。"

"家里人上饭馆做服务员打工供他读书,结果在斯坦福读完电子工程硕士,进大厂干到30岁就放弃研发设计工作,自己创业做电子游戏外设。一把年纪只能穿皮夹克。"

"计算机专业高材生毕业,原本可以走技术专家路线,却总想着创业搞事,竞标失败后决定自掏腰包开发聊天软件,快三十岁的人还要冒充女网友陪用户聊天,因服务器太贵几乎倒闭。"

这是贝佐斯、扎克伯格、黄仁勋和马化腾的经历,他们选择的事业是让人更买书方便、有更多朋友,体验更好的画质,享受线上聊天。但就是这些"小事",让自工业革命以来的消费方式、人际关系被彻底重构。设若他们全都选择"科学家"之路,恐怕人类世界也不过新增了几个教授,而眼下的科技版图并不会更出色。

正因阿尔特曼对ChatGPT发布时机的选择、对AI产业化的判断、对学术道路的反叛,才使得AI 这个原本让人调侃"有多少人工就有多少智能"的行业,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。

尽管围绕阿尔特曼的反对声愈发喧嚣,认为他并没有让 OpenAI 更进一步发掘产业价值,而是耽溺于与政要名流社交、四处演讲分享人生经验,但我们不得不承认,是这个精于公关传播的"商人",而不是英国的 Deepmind 或其他,让美国无数聪明的大脑利出一孔,又一次站到了 AI 时代的风口浪尖。

苏联的浑水,谷歌照样要蹚一遍

既然说到了 Deepmind,那个凭借 Alphago震惊世界的初代 AI 辣子鸡,那就不得不提到,十年前就收购了 Deepmind、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、拿着一手王炸却打得稀巴烂的谷歌。

论科研成就,恐怕人类历史上没有什么实验室能和贝尔实验室相提并论:第一台传真机、按键电话、蜂窝电话、通信卫星、高速无线数据系统、太阳能电池、数字信号处理器、光纤......作为企业创立的独立科研实体,巅峰期的贝尔实验室兼顾了基础研发、应用研究、产品开发,加速了众多科学技术的实用普及和普惠。

贝尔实验室的传奇故事,让后来的巨头们纷纷效仿,比如谷歌的 X 实验室,可惜,后者只学到了一半。

"X实验室"源自2010年的"谷歌X"项目,两位创始人拉里·佩奇和谢尔盖·布林希望公司内部专门有人去探索富具科幻气息、有朝一日会急剧改变世界的科技。其官网和招聘页面上,反复强调"要十倍改变世界,而非十分之一改善世界"。

这些格言与信条表达的是:一只做大项目、大技术,蚊子腿上劈肉的小钱不挣;二,只做一鸣惊人的剧变性技术,平凡的科技改进不做。

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。

上述理念实践的结果是,"X实验室"孵化出的科创项目,很多是起始时技术快人一步,但落地时与同行持平甚至不如。

2010年,谷歌启动无人驾驶研发项目,十几年过去,"X实验室"孵化出的Waymo在商业化道路上连连受挫、多次裁员,连传统车企都在抢无人出租车市场。

2011年,"X实验室"启动Project Glass项目,2013年推出谷歌眼镜,但因为隐私问题和功能单一,很快被市场抛弃。2022年,谷歌宣布停止销售谷歌眼镜。